一个英国女画家尘封百年的腾越美食记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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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的腾越城
腾越境内的藤桥
□ 杨晓东
我遇到过的每个有幸去过中国的聪明人，都曾倾倒在那神奇的人民和神奇的土地的魔力之下。
我希望用我的钢笔和画笔尽力准确和生动地展示中国的真实面容，这种魔力能把即使从来没到过那里的人也迷住。
只要贴得足够近，人们就有可能成功地描述一个民族的心灵。
——艾米丽·乔治亚娜·坎普
中国人从公元前2000年就饲养家鸡，鸡的个头很大，体格又黑又重，有着黑色的皮肤，羽毛密布的大腿和红色的鸡冠，体态气宇轩昂。
中国本土鸡在英国出现后引起了欧洲美洲人长达一个世纪的对饲养不同品种的鸡的兴趣和商业热潮。
食用鸡肉，当然就成为了英国人的食物首选。而艾米丽·乔治亚娜·坎普在永昌府归宿时得到的意外美食惊喜，也就不为奇怪了。
在永昌府的这一晚，她欣然入店安歇。旅途中经历的那么多生动事件十分的珍贵，实在感人至深，历久也难以淡忘。
日后的艺术创作，这些都是她无尽的源泉，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人文画景啊!
第二天清晨，她在温暖的滇西小镇永昌府吃了一碗豆腐花甜品，品尝了一块当地人用荞面做的荞糕后，又踏上了赶往腾越的路上。
她非常善待脚夫侍者，在萨尔温江边(怒江)，她把一剂奎宁发给大伙服用，不能服用的，就试用良好的替代品桂皮。桂皮有强健身体、健胃、止痛的药效，对付疟疾也有一定功效。她们一行经直跨过惠人桥，向坝湾、卜满哨赶去。
她用文字简短地记录了惠人桥，但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没有用画笔勾勒出惠人桥的风貌。
1885年修复后的惠人桥，拱门三角正面两端的桥墩建筑仿罗马式建筑风格。尖顶，在她看来有西方建筑文化元素。架设这座桥的背后有西方建筑师的影子。没有中国的关楼有趣，这恐怕是原因之一。
“人的心灵自有它的广阔世界。”
在中国旅行的最后一站——腾越，着实惹人情思。她想快快地去到那个地方，因为内心艳羡着她。
她顾不上再去画萨尔温江两岸重峦叠嶂、怪石林立、势极峥嵘、满江红遍的木棉花景色，还有那双孔跨江的惠人桥。
在她的灵府中，腾越现在就是一个她神秘不解的地方。赶往心中的乐园，拾级而上的脚步也骤然轻快了起来。
她们沿着官道艰难的跋涉，一路经过坝湾、卜满哨、大蒿坪，夜幕中到达腾越地界的小平河。
小平河坐落在高黎贡山南段，2500米海拔的山背上，是古道上较大的驿站。有20户人家，最大的客栈就是马家马店。她们歇脚马家马店时，打前仗的人已煮好一锅雪鸡鸡汤迎候着她们。她拿汤匙喝着热乎乎的鸡汤，清新爽口，弥漫着鸡汤浓香的味道，每喝一口，香气立即在口中蔓延，为普通的晚餐增添几分风情。
辛劳一天的行者都不会抗拒它的诱惑，对于她来说，如果要能配上刚出炉的面包，那绝对是另一番令人惊奇的美味。
随同翻译顾先生解释给她：这是用当地特有的鸡种雪鸡熬的汤。雪鸡是原家鸡放养在树林中与野鸡交配产生的变种，鸡的特点是凤冠、绿耳、白毛、黑肉、五爪。平时专吃昆虫、草籽，肉质鲜嫩，最适合清炖食用。
第二天进入腾越，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的小村庄，掩映在绿树群山间，农家人过着安详平和的生活，它有美丽的果园和稻田，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
有的村庄向树林延伸，依山坡舒展到溪水流淌的山谷，显得十分宁静。
路过的小村庄，都是女人们在洗涮，话语里响着洗衣池的水声。农夫沾着泥土的光脚板走在村口的小道上，又开始一天的劳作。
每户人家中堂的神位上都刻有“天地国亲师位”，腾越的乡村民间真不一样，文明古朴的村风受人尊敬。
在她的印象里，这里的乡村风貌很相似英格兰伦敦和苏格兰之间的约克郡。
约克郡由山地、农田、草地和温柔起伏的山谷组成，无数上千年历史的村庄密布其中，村庄民风依旧淳朴。
腾越、约克郡他们都有着迷人的乡野风情。
经过腾冲坝子一个恬静的小村庄，叫胡家湾。村民除农事外，专做一种叫“饵块”的粉饼。
饵块做的品质好坏取决于大米的质量和水。胡家湾产的大米属本地老品种，生长期长、米质细糯、黏稠度高。而胡家湾的水发源于高黎贡山，终年不断，无色无味，纯。
当地人把大米泡发后，用蒸笼蒸1小时，把蒸好的米饭拿去脚碓上舂，待细腻后上桌用双手搓揉，最后定型为厚3毫米、直径为15厘米的圆形薄饼。食用时，在炭火上慢烤，擦上当地自制的酱汁，折卷后享用，有香脆的感觉。
艾米丽要了块烤熟的饵块，擦上一层自带的黄油、蜂蜜，慢慢品尝，一股英格兰烤米饼的味道氤氲周身。
美味在那里，心就安在那里。
在春风吹拂的当天下晚，她们到达了腾越城。
英国驻腾冲领事馆领事奥泰蔚外出不在家，但他已吩咐管家留心照顾她们。
尽管领事不在。但她们受到很友好的接待。
英语流利的管家热情地问她：“太太要热洗澡水?”并马上去准备。
殷勤的管家告诉她，你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她说要洗衣服，按她的要求，第二天去请来一位当地的戴满首饰的洗衣妇来帮她们清洗衣物。
在腾冲休闲的时间，艾米丽领略浏览了腾越这座市镇。
“腾越四周是个别致的地方，群山环绕，就市镇本身而言，比大多数市镇都开放和干净。人们对外国人举止文雅，很友好。这里有个新的海关和邮局，还有尚未完全竣工的供欧洲职员住的房子。这些坐落在那里很显眼，有围墙围着，我们从上山下来，许多英里之外就看见它们了。我感觉到这是我们买中国东西的最后机会，所以就把下午的时间用于购物……”
“眼见天色凶险，我们买了一便士一个的防水帽罩，它们在驱散乌云方面表现得非常有效。市场上有菠萝、香蕉、西红柿和各种各样的蔬菜;我也顺利地买到邮票，这在大理府的邮局里几乎是没有的。事实上，我们在云南省的大多数邮局里买它们时都遇上了一些困难。”
艾米丽喜爱吃羊肉，在英国菜中的香草羊排、黑椒汁羊腿，都是看家菜。离开腾越前夕，他请领事管家想法买一块羊肉带着路途中食用。
管家告诉艾米丽：“羊肉逐(找)不到，山羊大大好。”艾米丽对管家的说法疑惑不解。
英国人说吃羊肉，特指绵羊(sheep)中的羔羊(lamb)肉。因为绵羊肉不太膻，而山羊(goat)肉膻气太重，故不食用。
中国人也把羊分为藏羊和胡羊两大类，藏羊就是指山羊，胡羊是指绵羊。两种羊肉都可食用。
百年前的腾越，与广阔的中国内陆平原路途遥远，加之横断山脉一带的特殊气候，绵羊还没有条件引进，只有本地土生土长的一种菜羊——黄山羊。当地人食用羊肉配上花椒，也就习惯山羊肉的那股膻味。
艾米丽既不知道腾越无绵羊养殖，又不明白管家为什么说山羊肉好吃，无奈只好暂时作罢。
艾米丽回英国后写的《中国的面容》，在书中的第二十二章(大理府到腾越)，还再次提到此事，并始终没有搞明白那位热情的管家所说的那句关乎羊肉的答辞。
当年在腾越发生的这件有趣的食事令她难以忘怀。
她在腾冲吃的最后一顿晚餐，是由腾冲领事馆大厨特意制做的，来自维多利亚时代的食色秘密——迷迭香烤鸡。
在英国的家常食谱中，处处都有迷迭香烤鸡的踪影。
迷迭香的英文名：Rosemary。直意译为圣母玛利亚的玫瑰。
具体做法是将清洗好的腾冲本地腺鸡肉控干外表水分，加入柠檬腌制入味。烤制时加入迷迭香、海盐、山蜂蜜。待鸡肉外皮金黄时出炉，切块装盘，配油炸土豆加缅芫荽食用。
迷迭香的特殊茶清香与微苦的滋味跟腺鸡肉出奇的绝配。细嫩的肉质在有了令人头脑清醒的芫荽与迷迭香的平衡后，仿佛叫人百吃不厌。
对这道至爱的食物，她唯有用行动来默默地表达享用时的感情了。
惬意的晚餐过后，她想到明天就要结束这次最愉快的腾越之旅，情绪有些低落，虽然明天要遗憾地告别腾越，艾米丽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期许：
“我想双方都有着强烈的愿望，但愿我们能再见面，能再做一次这样的旅行。”
岁月时光里，留在艾米丽印象中的腾越这座市镇还是那么温暖、和谐和安逸。而后发生的变化让人更加欣喜。
艾米丽·乔治亚娜·坎普离开腾越回英国后写了一篇《中国现今的局势》。她把中国改变者们在前进的道路上可能面临的问题和障碍揭示出来，并做了简明的提要，预示未来将要发生的变化。
她这样看当时的中国时局：
“整个文明世界惊讶而钦佩地看着日本国最近的迅速演进，现在中国决心作一个相似的改变。这是个困难得多的任务，而且由于中国的规模，对于整个世界很可能重要得多。中国人受了爱国主义精神的强烈鼓舞，他们有优良的心智，有将必要的改革进行到底的执着的决心。在过去的黑暗时代，他们是艺术、科学和哲学的先锋，所以我们可以满怀希望地期待一个更辉煌的未来，相信刚开始的新纪元对中国也许是个越来越伟大的纪元。”
1909年，也就是她结束在腾越旅行后的第2年，云南创办了陆军讲武堂，培养中下级军官，同盟会占据了学堂的思想高地，主持云南讲武堂的堂主就是出生于腾越的李根源先生，他们向学员灌输建立共和制的理想。
1911年10月27日，她留念的那座中国边陲城市腾越发生了资产阶级革命的“腾越起义”，打响了云南辛亥革命的第一枪。腾越当地的三位同盟会会员张文光、刘辅国、刀安红依照孙中山《革命方略》的精神，在云南建立了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政权——滇西军都督府。
1911年中国农历的9月初9，昆明爆发“重九起义”。建水也相继爆发“临安起义”。
她的预测当时看来不无道理。身在英国的这位女风景画家，在得知她深爱的云南、腾越，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时时魂牵梦绕，多么想再次回到那山水钟灵的“花国”——云南·腾越看看，看看……
艾米丽一生的足迹还曾到过中亚、中国的东三省、朝鲜。发表的作品有：《中国的面容》《满洲·朝鲜·俄属土耳其斯坦的面容》《漫游中属土耳其斯坦》《中国人的精神》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时期，一位女性能独自旅行漫游是少有的，因此在那个远去的时代里，她还是位有点名气的女风景画画家。关于她的终老和后人的线索，始终查找不到可用的材料，这仍是作者一直惦记的。
责编：刘自明